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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回,容恪不負她望地又輸了。 (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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嘴唇都在抽動。

容恪將她站在鼻翼上的一點水漬擦去了 ,微笑道:“蘼蕪苑的桃花看起來是一樣,其實有十八種,桃花種子來自各國,濃濃發現了麽?”

這個倒沒有,冉煙濃沒那麽多研究,但細細一想,卻打心底裏敬佩容恪,好像什麽好東西他都能搜羅到,明蓁姑姑列的那些禮單,上頭也不乏奇珍,但他看了一眼就知道能弄來了。

她搖搖頭。

容恪微挑嘴唇,“那些桃樹快到了結果的季節了,摘了果子可以推到外頭賣,桃花也可以釀酒,還有一些入藥的花,做糕點的花,與其花謝了可惜,不如利用起來,所以我在陳留打點了一些酒樓和藥鋪。”

上京也有幾家,有做得算是風生水起的,偶爾會獲得冉二姑娘的青睞。幫工的便會傳信給他,冉家的二姑娘喜歡吃什麽,或者在酒樓跟著她那個不正經的哥哥又做了什麽荒唐事。

容恪笑著垂眸,那些年,聽她的故事總是很愉快的。

冉煙濃忍不住對他豎起了大拇指,“那我要一家一家地吃過去。”

他笑道:“好。”

容恪對她的喜好總是很清楚,冉煙濃心裏想,大約暗戀一個人就是這樣的。曾有一段時間,她也很迫切地想了解齊鹹,然後發現他總是在太學和宮裏兩頭跑,日常瑣碎極為無聊,一個月也翻不出什麽花樣來,便漸漸地不想了解了。

沒想到容恪能持之以恒,精神可嘉。

酒樓裏燒的一桌上京風味的菜肴,極合她的胃口,吃完午飯,容恪再帶著她去街頭閑逛,到了午後時分,街上的人少了一些,冉煙濃看中了一款憨態可掬的豬面具,舉著比劃到了容恪的臉上。

俊美的郎君一瞬間變得滑稽可愛,冉煙濃忍不住捧腹,“恪郎,這個很適合你。”

容恪略一挑眉:“是麽?那找人買了。”

“哎哎,我開玩笑的!”冉煙濃才不想留著這個豬頭面具以後嘲笑他,一次兩次玩笑就夠了,於是拉著他的手就往外逃,渾然不顧店主開始泛青的臉。

不過容恪真是個一擲千金不知柴米貴的主兒,她只要說一句什麽好,他就要轉頭給她買下來,冉煙濃才不想像個紈絝似的揮霍,何況對什麽東西喜歡,也並不一定非要得到它才好。

逛了一圈,天色又暮,容恪租了一條畫舫,帶著他的夫人上了船,船上鋪著被褥,點著燭火,擺著清酒小菜,冉煙濃心領神會,這是他那群很懂風月的屬下人準備的,良宵一夜,畫舫風流。

聽著真是美妙極了。

她的臉頰開始泛紅,羞澀而堅定地鉆進了畫舫,然後暗暗地打定了一個主意。

容恪在船頭,付了錢給艄公,艄公便歡喜地跳上了岸,將槳櫓給他們留下了,容恪回畫舫艙裏,冉煙濃正掏出了一盒骰盅,笑吟吟地看著他,“再來兩局,輸了脫衣裳!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都把手伸到上京城了,恪哥哥你敢說那些年沒想過娶我們家濃濃,還敢把鍋甩給我們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,嗯哼?

☆、良宵

明知贏不了, 還要來比這個, 更像是誘惑。

冉煙濃將骰子一顆一顆地撞入骰盅, 搖晃了幾下,扣在桌面上,不期然擺在腳邊的鐐銬被她踢了一腳, 發出叮叮當當的清脆悅耳的響聲,容恪了然地看著那些東西,有些好笑, 冉煙濃則驚訝地將手銬和腳鐐都提了起來,驚訝地望著容恪,“你要……玩這個?”

莫名地一陣驚恐,她才初出茅廬, 就嘗試這種游戲難免會害怕, 容恪微微一笑,頗為無辜地沖她笑,“不是我準備的。”

冉煙濃吞了口口水,尷尬得臉紅不已,容恪的手扣住了她的骰盅, “不是要玩麽?輸一把脫一次。”

冉煙濃忽然不想跟他玩了,輸了會很難過的。

但是她先拿出來的東西,騎虎難下, 現在出爾反爾好像不大好,心念急轉,於是橫了心道:“好。”

容恪現在的功力, 要贏她幾乎把把都可以贏,但是他偏不那樣做,贏一把又輸一把,最後就同時坦誠相見了。

畫舫裏亮著八只六角宮燈,河水被岸上的燈火一照,輝煌如晝,畫舫靜靜地沿著水流滑了下去。

裏頭靜悄悄的,相顧無言。最後還是冉煙濃先紅了臉,繃不住了,“非要玩、也不是不可以,我要把你銬起來。”

容恪就一切聽從妻命了。

他始終笑吟吟的,小船輕輕蕩開,起伏顛簸,一個時辰後,冉煙濃嬌喘微微地倒在了容恪懷裏,兩人都靠著船艙壁,呼吸都有些急,還沒有說話,冉煙濃忽聽得頭頂傳來鏗然一聲,她詫異地仰起了灑滿香汗的臉頰,容恪微笑著,將手從手銬底下脫了出來。

“你……”

容恪笑道:“你忘了這是誰準備的了。”

他取下了發髻間的玳瑁簪,將腳鐐也鏗地解開了,冉煙濃又羞又怒,瞪著他,羞惱道:“你騙我。”

容恪撫了撫被她格外照顧的唇,清俊的容顏,帶著一絲饜足,看得冉煙濃臉色更紅,他便笑了,“是,我騙你。”

冉煙濃嘟了嘟唇,然後緊緊地攀住他的脖子,在他耳邊呵氣如蘭:“容恪是個大壞蛋。”

渾身酸軟得要命的冉煙濃,裹上了容恪的披風,橫著被他抱出了小船,到了這個時辰,擁擠的街道像雨水沖盡了泥灰,變得清凈了起來,人煙稀疏了,沿河上岸,冉煙濃羞得怕見人,將臉埋在容恪的懷裏,罵了無數遍他是壞蛋。

“濃濃。”

今晚的月色太明朗,人也太好看,做的事也太風流,冉煙濃如癡如醉地享受著幸福時,聽到他輕如幻夢的聲音,心中微一遲疑,擡起了眼眸,正好能看到他的下巴,光潔白皙,好看得能發光。

她就心如鹿撞,乖巧地應了一聲“嗯”。

四周沒有多少人了,只剩下晚歸的男人,在四處奔逃,好像遲一步家裏的女人就會怎麽樣了似的,冉煙濃看著就覺得,陳留很好,至少不像上京,陳留的男人也都很在意妻子的心意,遷就妻子的要求。

容恪緩慢地笑了一聲,想說的話,卻又說不出口了。

冉煙濃沒等到下文,著急地用手指掐了他一把,“你說啊。”

正好停在了街道中央,容恪拂下眼瞼,“以前為什麽喜歡齊鹹。”

這都不是一句問句,冉煙濃怔了一會兒,才意會到他可能是吃醋了之後,心情更好了,笑靨如花地看著他道:“在我們魏都,多得是紈絝子弟啊,就連我哥哥也都如此,但是齊鹹就很正經。我小時候喚齊鹹‘三哥’,和他算是有幾分親近,後來他救了我一次……“

小姑娘可能分不清什麽是喜歡,錯拿感激當了喜歡,也是有的。

容恪本來不在意齊鹹,想問的也不是這個,只是忽然覺得有些話難以啟齒,便信口轉了個彎,說實在話,齊鹹還不夠格讓他吃醋。

“賢王殿下也將娶妻了,年末回上京,也許能喝上他的喜酒。”

冉煙濃點點頭,“恪哥哥,今晚,是我哥哥的洞房花燭呢,來不及喝他的喜酒了,不知道我的公主嫂子嫁到冉家,會不會鬧得雞飛狗跳……”

冉煙濃對齊鹹早沒了旖旎的心思,那日從賢王府出來,早把心裏那些多年橫生的雜蕪除了個幹凈,她是一張白紙嫁給容恪的,如今說到齊鹹,心裏也沒有愧疚,就將他當成表哥看待,對容恪也很坦誠。說了沒幾句,更關心的還是自己的親哥哥。

不巧真正讓容恪莫名吃味的,也是冉橫刀。

他微不可查地拉下了唇,在冉煙濃還在眉飛色舞地遐想著“刀哥”和靈犀的洞房花燭的時候。

……

靈犀本著十分不想嫁的心情,最後還是被八擡大轎送到了冉家。

豈料新婚之夜,冉橫刀竟然不肯上婚床,氣得靈犀一把扯了紅蓋頭,只見那個落寞消沈的挺闊背影獨自憑幾喝酒,一杯接著一杯,嘴巴裏念念叨叨的全是瀟瀟。

一想從父皇給她和冉橫刀下旨賜婚之後,阮瀟瀟便成日裏避著她不肯往來了,想必也有自知之明,靈犀本來無心遷怒她,但是大婚之夜,新婚夫婿嘴裏全是別的女人,她不由得不氣。

於是走下床榻,將他的椅背踢了一腳,冷聲道:“不想洞房就給我滾到別的房間喝你的酒去。”

她金枝玉葉公主之尊,今夜就躺平了給他睡他還不樂意,當誰沒有脾氣呢,反正靈犀自恃身份,已經嚇走了不少有意攀親的男人,嫁給冉橫刀是她認了命,長寧姑姑是他父皇的堂妹,按理她還要叫這個人一聲表哥,長寧姑姑對她極好,她給長寧做兒媳婦是心甘情願。

至於冉橫刀……大不了夫妻做得跟宮裏的對食一樣,各過各的。

靈犀打定主意,又是飛來一腳,冉橫刀坐不穩,一屁股摔倒在地,怕痛的刀哥此時喝得熏熏然的,“哎喲”直喊疼,揉著疼處爬起來,迷蒙著一看,眼前紅妝霞帔的新嫁娘,美得令人心神蕩漾,他心一漾,立馬喜笑顏開地撲了上去,“瀟瀟!”

“瀟你個大頭!”靈犀要氣炸,趁著男人喝醉酒,一把將他推了開去。

冉橫刀朦朧著眼睛,委委屈屈地撅起了嘴,“瀟瀟,你為什麽打我?”

靈犀不想跟一個滿嘴裏叫著別的女人名字的醉鬼洞房,大力地將人推出了婚房,扔在臺階上,在丫鬟婆子驚詫地高呼“使不得”,要沖上來時,靈犀落了門閂。

今晚誰也別想進她的門!

冉橫刀被摔出來,一屁股跌坐在地,冷風一吹,酒醒了三分。

一個多事的婆子正找來了長寧,長寧一瞧,這混賬的冉橫刀竟然在新婚夜喝得爛醉如泥被媳婦兒丟出來了,果然是丟人丟到家了,長寧深以為恥,覺得兒子沒出息。

冉橫刀聽到齊刷刷地喚“公主”,以為是靈犀要開門了,頓時一跳三尺高,“餵!公主媳婦兒!你夫君還在外頭呢!”

靈犀已經脫了鳳冠霞帔,躺倒在了婚床上,囫圇蓋上了大紅錦被。

冉橫刀一回頭,只見母親大人被一眾丫頭婆子簇擁在中間,自己挺難堪的,大婚夜被扔出新房,幸得沒有鬧洞房的人,要不然他落了顏面,不知道要被他的狐朋狗友笑話多久。

長寧臉色不愉,“你與靈犀的婚事,我不插手,今夜她不讓你進門,你便去別地兒將就一夜罷。”

一個在新婚夜睡不到媳婦兒的人,說出去多丟面兒!冉橫刀是沒想到今夜多喝了點兒酒,不知不覺地想到了瀟瀟,他喜歡了瀟瀟四年,豈能因為一紙婚書說斷便斷了,他是在試著忘記瀟瀟接受靈犀,但是……但是不能有個時間過渡一下的麽!

他醉了酒,不知道方才抱著靈犀說了些什麽糊塗話,眼下想起來覺得他的公主媳婦兒太過分了,脾氣太臭,他很不喜歡,說什麽要接受她都是鬼話,冉橫刀就喜歡溫柔可人的小美人,和靈犀到底是不對盤,既然人家不樂意,他還懶得貼上這層臉皮,負氣跑到了書房,哼哧哼哧地睡了一晚。

長寧怕冉家又出一對怨偶,無奈地搖頭嘆息,只得她自己與靈犀多談談了。

靈犀婚房內的燭火亮了小半夜,冉橫刀說走就走,再也沒回來,她原本還對這樁婚事存了一丁點憧憬的,曾也盼著婚後能舉案齊眉,卻被冉橫刀的一盆冷水澆下來,再熱的心也涼了,果然還是自己自作多情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恪哥哥吃刀哥的醋哈哈哈

表示齊鹹早就出局了哈哈

☆、傳書

冉煙濃一覺醒來, 一動腿便扯得疼了, 她輕輕地“嘶”了一聲, 傳外頭的錦雲她們端水過來洗臉,昨晚回來得晚,她累得還沒到侯府, 在他懷裏便睡著了,醒來時容恪也不在,錦雲給她打了盆水, 讓她洗臉。

冉煙濃擦臉的時候,忐忑著問錦雲,“昨晚,誰替我換的衣衫?”

錦雲臉紅著垂下頭, “世子不讓我們動手。”

“……”

冉煙濃一早就鬧了個紅臉, 洗完臉後,正準備到容恪請人新紮好的秋千上蕩一會兒,便聽到了芝蘭院傳來了不小的聲動。

她一聽,便豎起了耳朵,錦雲在背後給她推秋千, 也不禁搖搖頭,“世子囑咐過,芝蘭院的任何事, 您都不要管,即便是侯爺,您也最好不要去見。”

說起來她嫁到陳留也有許久了, 竟還從未見過自己的公公,日日都在府中,只隔了幾道墻而已,說出去也荒唐,冉煙濃不解,“為何?”

錦雲道:“芝蘭院的人待世子不好,自然也不會待您好的,世子不想您去找不痛快。”

“但我看徐氏那日話裏對我很不滿。”

不單是徐氏,連同兩個與容桀出生入死的部下,也對她這個世子妃看不過眼。

以前聽爹爹說過,陳留的將士守疆衛國,百戰黃沙,立下過無數軍功,是以不怎麽看得起魏都養尊處優的士卒,更不必說只知道逗貓遛狗的貴族子弟。

冉煙濃想去會會這個公公。

“還是要去見見的,只見一回。”

她不怕旁人找不痛快,但自己公公總不能始終晾在一旁,冉煙濃讓蘼蕪苑的廚房做了些軟糕點,拎著食盒便帶著錦雲穿過了石橋花廊,告了門房,才順利無阻地到芝蘭院來。

徐氏今日不在,院中沒了她頤指氣使的吵嚷,顯得清寂了許多。

芝蘭院這邊沒什麽花,只有碧幽幽的幾叢灌木,連樹影都不見,飛檐鬥拱,鱗次櫛比,那邊有兩名婢女引著冉煙濃到外頭來,假山後有淙淙清音,池水瀉如珠玉,滿池的碧水扯著幾朵零星浮萍遮羞,而容桀正側臥在躺椅上,不知道在看著什麽,眼色發直。

如今的容桀,完全看不出將軍的影子,消瘦得顴骨高突,眼泡紅腫,兩腮沒幾兩肉,披著一身鶴氅袍子,在微微搖晃著的躺椅上,望著粼粼水光出神。

婢女同冉煙濃回稟:“侯爺時好時壞,眼下不知道神智是否清醒,世子妃過去了也當小心些。”

冉煙濃點頭,“我知道了。”

英雄末路,讓人可惜。

婢女乖巧地走到容桀近前,斂衽一禮,“侯爺,世子妃來了。”

容桀那八風不動的神色,有了幾分動容,因自己略去了那個“妃”字,容桀激動得險些從躺椅上翻身倒地,“給我將這不孝子打出去!”

一個也曾上過戰場殺敵的將軍,此時卻猶如風燭殘年的老人,兩臂都在顫抖,婢女為難著不知該如何做,冉煙濃凝眸道:“公公,我不是您的‘不孝子’。”

容桀不聽,也不信,冷然道:“有我在一日,這個留侯之位,你休想染指半個!”

從容恪醒了以後,曲紅綃背著江秋白到世子面前請罰,但容恪只罰了她環城跑兩圈,回來後又繼續跟著冉煙濃寸步不離地保護,在侯府她向來喜歡躲在屋檐上,此時也正伏低了身子在遠處樓閣上觀望。

容桀神情激動,曲紅綃直蹙眉,照理說一旦容桀要動手,她就該俯沖下去保護世子妃,但是畢竟是老侯爺,真要動手,萬一有個損傷……她只覺得世子妃不該來。

冉煙濃微微心驚,然後便也客氣不起來了,“留侯,您的侯爵是世襲的,已傳三代,容恪是世子,他如何襲不得爵?你當真忘了,他才是您正妻原配的兒子。”

說到某些要紮穿人心的字眼,容桀明顯一陣怔忡,他望著池水,那水底仿佛還有佳人嫵麗的倩影,幹枯的手指緩慢地伸向水面,他那雙昏黃臃腫的眼哀傷而淒惻,“秀秀……”

婢女一聽這兩個字,嚇得便轉回來拽住了冉煙濃的小臂,沖她微微搖頭,“侯爺聽不得這些話的。”

冉煙濃柳眉微蹙,心裏很不舒坦。

要說容桀,他一個始亂終棄的男人,到了如今山窮水盡的田地,守著徐氏,還念著舊人,真枉做秀秀的良人。

她在侯府這麽久,容桀和月滿公主的故事還是聽過的。

那年方娶回家門時,因為秀秀貌美,善歌舞,留侯很喜愛她,連出門都要抱著秀秀,上下馬車恨不得給她做肉墊。那時的陳留遠不如眼下清明,月滿人是不讓通關入大魏疆界的,一個番邦女子得到了侯爺盛寵,於是就有了流言蜚語。

過分的說辭裏,這個女人是狐貍精轉世,要來吸幹留侯精氣的。留侯起初沒覺著有什麽,但他日夜與秀秀耳鬢廝磨,過了幾個月,身子吃不消了,耳根子一動,那話便聽進去了幾分。加上他晝夜耕耘,秀秀的肚子從來不傳個好消息,容桀心裏煩躁,便找外頭喝花酒,擡回來一房妾侍。

秀秀生容恪時難產,產後又得了病,臨死前已是形銷骨立,美人風采不再,那狠心的男人竟在徐氏房中逗弄兒子,連面不見她,秀秀是帶著悔恨與絕望逝世的,她撒手人寰時,容恪才四個月大,那時候她恐怕是萬萬不曾想到,她離開後徐氏用了什麽陰毒的法子欺負容恪。

婢女有意讓冉煙濃先行離開,冉煙濃卻不肯,“留侯還想著秀秀,為什麽對容恪如此心狠?”

錦雲也想勸著冉煙濃,可是這番話,蘼蕪苑的人都想問,她也不肯勸了。

容桀恍若未聞,一個勁兒要往水裏看,仿佛那揉碎的浮躁間,有秀秀翩躚的裙裾,像二十多年前,她在鼓上為他舞的一曲,一生若驚鴻初見。

“秀秀……”

容桀將一只能動的手艱難地擡起來,捂住了老淚縱橫的眼,在懺悔,在懷念,看得冉煙濃抿了抿嘴唇,她不忍心再逼他想起秀秀,但是當時濃情蜜意時,他尚且能與徐氏連生了兩個兒子,何曾在意過秀秀的感受。

得到時不曾珍惜,如今沒有了,說再多的沒有用。冉煙濃只想知道,他方才說的那句話,不讓容恪襲爵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,難道他不知道,他虧欠了容恪,九泉之下秀秀到死都不會原諒他?

婢女將冉煙濃的小臂輕輕搖了搖,為難地道:“再過一會兒夫人該回來了,世子妃還請暫且回蘼蕪苑去吧,奴婢恐怕生了事端。”

冉煙濃不怕正面迎上徐氏,但話問了,沒有回音,也不忍逼著容桀從回憶抽身回現實,便不願久留了。她將食盒遞給了婢女,婢女接過了,曼聲道:“世子妃也不必自責,侯爺每隔幾日便會念及秀秀夫人的。”

她送冉煙濃與錦雲出了籬門,冉煙濃多問了一句,“世子不常來見他?”

婢女搖頭,“不常來,每回來侯爺總是神情激動,要將他趕出去,不然便發狠要絕食。世子這幾年公務也重,不肯再來這邊了。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冉煙濃笑道,“是我唐突,既然如此,以後我也不來了,今日送來的糕點,權當是見面禮。”

冉煙濃的笑容裏有幾分薄涼。

她與錦雲出芝蘭院時,憋了一肚子火氣,錦雲人微言輕不敢妄言主人家,冉煙濃為著容恪不平,從四年前容允設計讓容恪進獸籠開始,她就知道這一家子人不簡單,可想而知素日裏他們怎麽欺負的容恪,容桀明明將這一切看在眼底,也心念秀秀,竟能放任他們為所欲為。

“氣死我了。”冉煙濃一腳踢在石墩上,踢得腳趾頭都痛了,可還是心痛。

明蓁捏了一封信函,見到她回來了,揣度著也知道她在容桀跟前碰了釘子,刻意略過這茬不提,只將上京寄來的信交給了冉煙濃,“這是太子妃寄來的。”

一聽是姐姐來信,冉煙濃暫且忘了容桀那邊的事,欣喜地飛快地拆開了信封,只見寫道:

濃濃吾妹。近日在東宮思量往事,太子移情,盛寵良娣,我正覺諸事索然無味,自知當退,欲讓太子休妻,但舍不下女兒,故此細思極久,不知如何決斷。不敢告知父母,也羞於見人,特訴此事,函於信中,望濃濃早日來京,商議吾事。

冉煙濃險些手指一松,便將信摔在了地上。

明蓁沒看信,但見冉煙濃臉色微白,不忍問道:“大姑娘那邊是出了什麽事了?”

冉煙濃楞楞地轉過頭,“姐姐說,她想要太子休妻。”

太子是儲君,和離不得,姐姐要不是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,萬萬不會想著讓他休妻。

冉煙濃才見了容桀,又想到了太子,故人心易變,秋風悲畫扇,當時如何如何地情深,到了後來都沒有免俗地走向了絕路。

明蓁心頭一跳,“休妻?”

明蓁是明白人,太子的下堂妻,回了家以後還有哪戶人家敢要?何況大姑娘膝下還有個女兒,那是心頭的一塊肉,斷斷是不能舍的。可明蓁更明白,大姑娘聰慧善忍,要不是被逼到了絕路,怎麽也不會發狠心動了這個念頭。

當初太子求親時,將話說得多好聽,冉將軍見多識廣、知人善用的大將軍,也被太子唬得團團轉,心甘情願便將女兒嫁了,誰知道為了生不出兒子,太子納了兩房妾侍不說,還縱容她們欺負到大姑娘頭上了!

將軍府的人能忍,但不能由人將顏面踩在腳底磨,冉清榮也有幾分傲骨,既然自己男人與別的女人夜夜笙歌,看都不願看自己一眼,她索性就不要了。

只是明蓁想得更遠,當初世子去冉家時,也是將話說得好聽,如今他與二姑娘正是濃情蜜意時,小倆口甜蜜親愛,可誰知將來如何?她竟開始怕了起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將來當然也是如膠似漆的哈哈

PS:太子雖然也不怎麽好,但是沒有容桀渣,納妾什麽的有個不可說的原因

☆、動身

說穿了, 找的男人是有情郎還是負心漢, 過得三年五載, 被“日子”這面照妖鏡一照,都得原形畢露,明蓁少女時不是沒遇到過負心的, 她當斷則斷及早抽身,可算後頭才好過了一點。

冉煙濃咬了咬嘴唇,“姐姐讓我回上京, 給她拿拿主意。”

日子過得快,要是冉煙濃擇日動身,到上京也秋天了,她現下有些猶豫, “我和容恪本來就要回魏都的, 早一日晚一日的並沒有太大分別,但是姐姐讓我給她拿主意,我便怕了,姑姑,說到底是她和太子殿下的事, 我怕我……說不上來。”

明蓁懂她這個顧慮,她是妹妹,又已嫁做人婦, 對冉清榮是和是離確實不該插手,但另一面,大姑娘現在深陷火坑, 被兩個小妾爬到頭上作威作福來著,忍無可忍了,要不是真到了這種地步,冉清榮不至於寫封信千裏迢迢遞到陳留來。

“想來大姑娘在宮裏活得很不痛快了,年前您還沒嫁到這邊來,我便常聽公主長籲短嘆,大姑娘沒法給太子爺生兒子,人又有幾分清傲的脾氣,皇後與她相處不睦,反而偏信兩個良娣,在宮裏頭大姑娘如今處處掣肘,太子又是個圓滑的兩頭不得罪的人,只怕讓她受了不少的委屈,要是二姑娘現在要回去,老奴也不會說什麽,但世子這頭,卻要與他說好了。”

“我曉得的。”冉煙濃心亂如麻。

姐姐不肯把事說給父母聽,自然不願叫他們擔憂,可她要真生了與太子掰開過的念頭,爹娘那邊瞞不住的。

她心事重重地想了許久,夜裏與容恪抵足而眠時,還睜著眼,望著窗外倒掛的紫藤微微出神,她小腦袋瓜想的事總是不少,容恪從背後抱住她的小腰,一只手沿著她的額頭往發上撫摸,“在想什麽?”

冉煙濃輕聲道:“今日,聽了兩個故事。”

容恪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,“什麽故事?說來聽聽。”

冉煙濃不知道他心底如何看待容桀與秀秀的悲劇,還是小心而緩慢,用蚊蚋似的聲音說道:“是關於……留侯和月滿公主的。”

容恪撫著她額頭的手停住了。

她有點兒怕,“恪哥哥,你怎樣想?”

容恪淡淡一笑,將她的抱著翻過了身,四目相對,冉煙濃眼波淩亂,緊張地望著他,容恪心想她日日在小院裏,聽幾句閑言碎語,一些沒有結果的被敷了色的悲情故事,難免不會傷春悲秋,真是小女兒心思。

“我能怎麽想?我沒見過母親。上一輩的恩怨,我也不清楚。”

其實不是這樣的,倘若容恪一點都不在意,那年上京微雨,在古街的房檐下不會有一個淋濕落魄的靈魂。可他說起來,就像看一朵花兒落地似的自如愜意,好像事不關己。

冉煙濃咬咬嘴唇,有點兒心疼,“我知道,是留侯負了公主。”

“他生了猜忌,才後來有了徐氏。”

容恪懂了,笑道:“你在說,讓我不要猜疑你?”

“還有一個故事。”冉煙濃將姐姐的來信和意思說清楚了,然後便輕輕屏住了呼吸,等他說話。

漆黑的夜裏,誰也看不清誰的眼,冉煙濃等了會兒,那雙稍顯涼薄的唇卻俯身而就,輕而易舉地撬開了她的齒關,冉煙濃伸出雙手勾住他的脖子,和他廝纏起來。

她明白的,只要她說一句走,回上京,容恪一定二話不說便將行程替她安排好,但是她不肯說,他也不肯替她做主張,於是就這麽廝磨著,耗著。

她氣喘籲籲地靠在他的懷裏,聽著容恪的心跳,覺得很安心,“恪哥哥。”

容恪抱住她,一聲不吭。

冉煙濃想了想,說道:“這兩個故事,都不是什麽好故事,男人最後都叛變了,我聽了之後就會想到你,不過以後的事說不準,我暫時是信你的,所以別讓我失望啊。”

容恪微微頷首,仍是沒有說話。

冉煙濃抱著他的腰,臉頰蹭著他的胸口,“我想陪你過幾天,過幾天收拾行囊回上京。其實左右不過是分開個把月,等你打點好這邊的事宜,也可以跟著來了,畢竟今年我們是要在那邊過年的。”

胸口輕輕一震,頭頂上有一個應許的聲音。

冉煙濃想到了此時左右無援的姐姐,嘟囔道:“恪哥哥,這次回去以後,我姐姐該怎麽辦,你能不能也給我出出主意,我怕到時候應付不來。”

容恪輕聲一嘆,吻住了她的發旋,像揣著一只活潑的兔子在懷裏,“別人夫妻的事,沒有弄明來龍去脈,外人不宜插手,你回上京以後,安慰她為主,其餘的不要多說。旁人說,夫妻勸和不勸離,但你什麽也不要勸,先穩住你姐姐。”

和冉煙濃想得差不多,她點點頭,“我本來也是這麽想的,但怕太子真個對不住我姐姐,讓她受了很多委屈,我這個人護短又小氣,說不準脾氣上頭,反倒要慫恿姐姐把太子休了。”

說到“護短又小氣”,容恪噙了縷笑,修長的指,沿著她的青絲梳到了發尾。

動身去上京是早晚的問題,容恪也想早點去,近來北邊無事,只需防著忽孛突襲,不會興起事端,容恪命人在停雲峰南面方圓數百裏的山裏都下了禁令,不許魏人在此處伐木、游玩,以免遭夷族劫掠。

軍中部署尚需半個月,等到他出發時,冉煙濃的車隊已經南下了一個多月了,魏都已然在望。

容恪挑了曲紅綃護送,這一來江秋白不幹了,非要跟著媳婦同去,容恪無可無不可,讓他隨著去了。

曲紅綃遠遠見著這冤家跟上來,心底詫異,想到這數十日來,江秋白顧著大男人面子對她不理不睬,暗中別扭地窺伺她的一舉一動,便覺得胸口一暖,故意冷著臉不理他,與冉煙濃的馬車並行著。

果然還是江秋白按捺不住了,策馬跟上來,“紅綃,我……”

曲紅綃繃不住了,笑著將他握馬鞭的右手一扯,江秋白順勢飛到了她的馬背上,心歡喜地“哎”了一聲,便緊緊抱住了媳婦兒的腰,曲紅綃捏指成環,在唇中唿哨一聲,他的馬兒便乖巧地跟著一塊走了起來。

曲紅綃沒去過魏都,江秋白一路上給她講那邊的風土人情,一面說著一面動手動腳地占她便宜,她明知他歪心思多,卻不點破,偶爾回幾句,談得很歡。

兩人說說笑笑的,羨煞了車中冉煙濃,她放下簾,看了眼德高望重的明蓁姑姑,見她嘴角帶笑,自個兒默默地嘆息著,不由自主地便想到了容恪。

她們的車隊出發那日,冉煙濃披著他給的紅絨披風,眼眶被風沙吹得紅紅的,容恪不怎麽會哄人,冉煙濃將他的腰抱住了,親昵地說了一會兒話,容恪腰間的玉帶被玉手一扯,他掙動一下,怕這個胡作非為的花蝴蝶當眾讓他難堪,結果冉煙濃只是給他掛上了一只香囊。

然後便站了起來嘻嘻笑道:“我等你。”

容恪挑了嘴唇,微笑道:“勞夫人記掛一陣了。”

“誰比誰記掛還不一定。”冉煙濃狡黠地湊近一步,小聲道,“下次見,我再把它抽下來,換上我親自給你備好的鐐銬,註意,那時候是在魏都,我的地盤,我就像你欺負我那樣,狠狠地欺負你。”

在容恪微微一楞時,她站起身,言笑晏晏地彈了一下他的肩頭,將羞澀和不舍都吞進了笑容裏,化作擲地有聲的一句誘惑:“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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